【静临】待宵
你是那样地喜欢分离。
“滚吧。”
昨夜的晚霞终于追赶上晨曦,平和岛静雄对折原临也说,滚吧。依旧亮着火星的烟蒂从手指间落入翻涌的海水,深蓝的波浪卷着珍珠般洁白的浪花,很快将其吞噬。
平和岛静雄没有去看被他抛舍的烟蒂,而是转过头来,揪住折原临也的衣领,拖拽着远离海堤,以一种极为粗鲁的方式,毫不留情地揍下去。
两个人在无人的长堤上翻滚,缠斗,攥紧的拳头重重地落在临也的脸上,而凛冽的刀锋也划破静雄的胸口。闪烁着清冷星光的刀尖最终停在他的咽喉,静雄以手撑地,粗糙的掌心贴着临也温暖的脖颈。
——刚一见面,就急如星火般离去。
腥咸的、盐砾一般粗糙的海风撩起临也额前的碎发,将那一股气息灌进静雄的鼻子里。于是一种焦灼混合着悲哀的奇怪感情从心底涌起。他将手从临也的脖子上移开,重重地捏了捏他因流汗而变得冰凉的细肉。
“疼吗?”
静雄哑着嗓子问道,而对方竟没有反嘲他愚蠢,甚至连习惯性的笑容也没有露出。他难得温顺,而又老老实实地承认道——
“疼。”
“那你以为我不疼?”
——我把额头依附在手掌上,凝视着黑夜,在思虑。
“他还是没有回来吗?”
摇晃着酒杯的前辈不禁意地发问。
“……谁管他。”
他咽下小半杯酒,庄严肃穆犹如大理石刻的脸上,眉头微微蹙起。
与临也离别时的场面还近在眼前,即使是长久的时光也没能冲淡那一直萦绕在耳边的话语。
“我不屑于将我的爱钉死在地球的某一点,我可是爱着全世界的人类,去到人群里,去到人类的生活里去。为此,背离,变迁,我甘之如饴。”
于是他走了,随着那晚凛冽,永不被束缚的海风一起漂泊去远方。他不会在任何一个地方做多停留,他只会一点点地把心掰碎,广博地撒向整个世界。
“总不会连来信也没有的吧?”
“没有。不过偶尔会说他何时想要来池袋转转,这三年内说了七遍。”
两指逐渐用力,白瓷的酒杯啪地一声碎成粉末。
——任谁翻遍了我们的书信,也揣摩不透我们的心意。
北风夹杂着温润的细雪,这是池袋的冬天。有些醉了,静雄的身体因酒精蒸腾起热气,呼出的白气萦绕眼前,就连现实也犹如幻境。
温暖明亮的路灯照亮雪花下落的轨迹,粘在帽子的绒毛上,消无声息地融化在来人黑色的外套里。静雄停住了脚步,可一种焦灼混合着感动的情感将他从里到外灼烧了个遍。
“临也。”
他转过脸,眼眸里似是跳动着通红的火星。一只手从口袋里拿出来,临也咧嘴笑着对面前的人挥了挥,迎面而来的却是静雄呼啸而过的拳风。
“我说过会揍扁你。”
他揪住临也的衣领,提起的一只拳头微微颤抖。倒不是愤怒,只是兴奋如同电流一般酥酥麻麻地走遍全身,让他难以抑制地颤抖。
“你这是多久没打架了?”临也吹了声口哨,笑了,“憋坏了是不是?”
“你觉得?”
就好像有个开关被临也一句话轻而易举地打开,久违的随心所欲令静雄几乎是欣喜若狂地砸下了拳头。他们在积了雪的地上翻滚,缠斗,直至衣裳被冰冷的雪水浸透,直至临也最后一把小刀被静雄干脆利落地折断。
最后一拳悬在离临也鼻尖不足毫米的地方。他停住了手。
“怎么了?”
临也侧过头,满目的讥笑与嘲讽。经历岁月打磨的脸颊好歹是多了几分成熟硬朗的线条,而那双通红的,火星一般的眼睛却还是那样。他从来就没有变过,依旧是三年前令他又爱又恨,想靠近却远离的折原临也。
那个折原临也伸出双臂,用力地将发愣的静雄拉近。接着两片火热的唇贴在一起,他们毫不客气地啃噬着对方的双唇,肉食动物撕咬猎物般纠缠在一起,许久才气喘吁吁地分开。
额头相抵,喘息和沉重的心跳一起加速。灼人的目光似是无比专注地锁住对方,而往深了看去,那澄澈的眼底却又好像什么也没有。
——我们是那样背信弃义。
“这次又想什么时候走?”
静雄哑着嗓子问道。
熟悉的,令他着迷的气息压迫一般地靠近。可他却不以为意地咧开嘴,以一种不可一世的骄傲嗓音答道——
“明天。”
——而这恰是,对自己那样地忠贞不渝。
*破折号部分引用自茨维塔耶娃的诗,原文为:吉普赛人是那样地喜欢分离/刚一见面/就急如星火般离去……我们是那样背信弃义/而这恰是/对自己那样忠贞不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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